爱上别人爱情的单身狗

不欺暗室

[all闲 | 甜奶 | 柴哈]未名(十九)

[番外一]


又是一年春,万物复苏,一场稀薄春雨过后,晴空如洗,农人忙着翻地播种,比起往年,如今农民手里多了陌生的新农具,口中也多了些新名词,什么“深翻”“底肥施入量”。一个老农听不懂,还要问家中孙辈,他那小孙子不过十一二岁,已经能扶着耕地机走得有模有样,听祖父问起,便脆生生答道:“这都是观音堂科普课堂上教的,平日让您也去听听,您只顾抽旱烟。”


老农看那耕地机所到之处, 黑土地翻得又深又整齐,比以前人工翻地的效果好上几倍,猛抽口旱烟,点点头:”神庙保佑,观音教造福啊。“


小孙子奇道:”稀奇稀奇,爷爷您竟然也说起观音菩萨好话来了?“


老农在田埂上磕磕烟灰:”管是什么菩萨神佛,只要能给咱们老百姓带来好处,我就信它!“


此时远处传来钟声,众人放下手中活计往村里奔去,小孙子叫一声:”哎呦,今天观音堂放斋,我怎么给忘了,爷爷你等着,我给你也领一份豆沙馅儿麻团来!“说罢拔腿跟着众人跑走了,他爷爷在后面只是喊”小心摔跤“。


那小孙子虽然身量不足,但胜在一股子初生牛犊的冲劲,跑赢大半村民,一口气冲到村口的大树下,只见那队伍已经排了老长,似乎临近几个村的村民也都掺在其中,小孙子撇撇嘴,见队中有个玩伴,便跑过去一拍对方肩膀:”嘿,牛蛋儿,你跑得倒快,也不等等我!“然后不露痕迹地插进队伍里去了。


不一会儿排到这少年,他见在分发斋饭的竟然是上次教授数学和农具入门的老师,顿时收了调皮,恭恭敬敬接过食盒,又拘谨问道:“范老师,我爷爷在地里翻地不能来,我能不能给他老人家多领一份?”


对方清淡的目光落在少年面上,少年忽然觉得紧张无比,脸也红了,只听那人温声道:“这里有两份,还有一份是给你家里的幼妹,食物吃完了盒子不要扔掉,洗一洗还可以重复利用的。”


少年应了,从范老师手中接过食盒的时候,不小心触到对方肌肤,只觉冰凉细腻,心里怦怦乱跳,也不知说了什么,慌手慌脚拿了食盒就跑。


比他先领的牛蛋儿正在旁边等他,见少年捧着食盒恍恍惚惚两眼发直,竟然径直路过自己,也不知往哪儿走,赶紧喊他:“诶!白龙!”


那叫白龙的少年回过神来,对上小伙伴迷惑不解的眼神,想到自己方才在范老师面前的表现,登时羞恼不已:“你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,吓我一跳!”又做不经意状道:“我方才拿食盒的时候好像撞到范老师的手了,也不知道把他撞疼没有。”


牛蛋儿想了想道:“范老师的样子不像是被撞疼了,他跟你说啥了?”


白龙放下心来,又横起来:“范老师跟我一个人说的,你打听啥?你想听让范老师跟你说去。”


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往田地走去。身后大树下的队伍慢慢向前挪动,足有两个时辰才渐渐散去。放斋的观音堂几人收拾剩下的食盒,村里还有一些孤寡老人行走不便,他们要一户一户送上门去,等送完食盒,太阳也落山了,众人回到村中的观音堂,都觉疲惫不堪。


一进门,却见大堂里坐着一个陌生男人,江湖侠士打扮,头发高高束起,露出好一张俊朗的面庞,即便周身风尘仆仆衣着朴素,也难掩一身矜贵气质,来人见众人归来,便站起身来朗声笑道:“你总算回来了,让我好等!”他这一笑,露出一颗俏皮虎牙,顿时打破他身上的骄矜气场,倒让人觉得亲切可爱多了。


众人不由望向范老师,那范老师也不答话,走到桌边放下剩下的食盒,那人毫不客气,顺手拿过食盒,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筷子就吃,范老师又给他倒了一杯冷茶,那人端过来一口饮下,两人虽然没什么沟通,但举动间默契十足,就如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。


众人面面相觑,看来这人是奔着范老师来的,也就都知趣离去,留范老师和这男人在大堂内。


这男人吃饭虽快,但吃相很斯文,吃饭过程中也不说话,不一会儿一个食盒就吃得只剩腌萝卜,便放下筷子,范老师又给他倒了一杯茶,他饮下,这才痛快一笑:“你做的麻团还是这么好吃。”


范老师道:“你还是这么不喜欢吃腌萝卜。”


“人老了,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定了性子,改不了啦。”男人目光灼灼望着范老师,“范闲,北齐要和青阳部结盟了。”


范闲手颤了颤,茶杯中的水溅在桌面上,他望向男人,男人道:“就要开战了,你要不要去看看安乐?”


“战火一启,生灵涂炭,你和阿苏勒到底在想什么?庆帝和陈萍萍虽死,庆国未乱,你们又何必以卵击石?”范闲平静如水的神色终于被打乱,他似乎想起什么恐怖的往事,身子颤抖起来,“在这世上我只剩慎儿一个亲人,难道你们也要把她毁掉?”


“庆帝一去,庆国已无大宗师坐镇,安乐虽已登基,年纪尚幼,只是太后傀儡,又是女帝,南庆朝中不服者甚众,更不提大皇子和三皇子还在旁觊觎。”男人侃侃道来,直指当今女帝统治危机,“你说,这么好的机会,我们怎么能不把握?”


范闲面色变幻,断言道:“萧平旌,你在逼我出仕?”


萧平旌朗笑道:“群雄逐鹿天下,君亦有猎兴否?”


范闲定定心神:“你走吧,我说过的,此生再不入京都。”


“你还曾说过,永不再见我。”萧平旌目光柔和下来,王霸之气尽敛,“范闲,过去的已经过去,不要让一时的意气之语,桎梏自已的人生。”


范闲执拗地背过身去,躲避他诚挚的眼神,萧平旌无奈一笑:“我们都知道,谁也逼不得你,但人总要变的。”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,“这是给安乐的,听说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,应该会喜欢这个。”


“你的孩子呢?”范闲背对着萧平旌,没看到对方瞬间变化的脸色,“你和林奚有几个孩子了?是男是女?”


萧平旌不自觉抚上胸口,衣物下静静躺着小银锁,曾经那代表了他和林奚的婚约,可自从几年前他亲自去南庆救回不成人形的范闲,并主动给范闲展示小银锁之后,它就变成了一个执念,他把它贴在胸口藏好,不再提起,却永不能忘。此时听了范闲几句状似无意实则心知肚明的扎心之问,萧平旌又感受到了当日那种灼心的痛楚,他看着范闲的背影,张了张嘴,却只是说出一句:“你要好好的。”然后他收起银筷,落寞离去。


范闲明知故问,果然将萧平旌逼走,心里却也空落落的,回身看萧平旌留下的小盒子,打开后,原来是个支漂亮的金钗,却也没什么特别,他又看那盒子,只觉眼熟,思索良久,忽然忆起这是当年二皇子给他二十金时用来装金条的盒子。


范闲怔怔坐着,想起当年自己初闯醉仙居,诓骗二皇子,又调戏萧平旌,对着阿苏勒月下赋诗,何等肆意!


可如今。

可如今?


“昂首攀南斗,”范闲站起身来,走到大堂外庭院中,此时明月高升,满院如水月华,此时此景,正如彼时彼景。


“翻身依北辰,”他踱出一步,踩上自己的影子。


“举头天外望,”他霍然转身,仰头望去,漫天星河如练,亘古不变。


“无我这般人。”


范闲低头下来,将诗句细细咀嚼:“无我这般人.....”


往事如狂潮,狂虐着冲刷着他,他便如风暴中一叶扁舟,被冲击得要站立不稳,忽然斜地里一只细瘦的胳膊把他扶住,耳边响起一个焦急关切的声音:“范老师,范老师,你怎么了?”


范闲这才从绝望回忆中挣扎出来,他转头看去,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小少年,似乎是叫白龙,少年此时正挨着他,紧紧地扶着他,目光中满是担忧。范闲由着他搀扶自己回到大堂内坐下,那少年手脚利索地给范闲倒了茶:“范老师,你方才差点摔倒了,不过没事儿了,有我扶住你。”


范闲自从离开霍府之后就很排斥旁人接触,没想今日三番两次与白龙这个小少年有肢体接触却没有应激反应,不由暗暗纳罕,对上少年澄澈目光,又觉得心里一暖:“多谢你了,白龙。”


白龙脸腾的红了,又拘谨起来:“不,不用谢。”他其实早就来了,因为看到范老师正和一个英俊男人说话,没敢打扰,此时见到桌子上的漂亮盒子和金光灿烂的金钗,便想着这肯定是那男人送给老师的,不知怎的,自己本来要送给老师的东西就拿不出手了。


范闲看少年扭扭捏捏,便温声问道:“白龙,你这么晚过来,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


“我,”被这么一问,白龙更觉窘迫,他鼓起勇气,把攥在手里的东西递给范闲,“我是来给您送这个的,老师您给我妹妹的盒饭,我给她吃啦,她很爱吃,又托我给您这个。”范闲被塞了一手野果,有一个还被白龙大力捏碎了,汁水淋漓,白龙更紧张了,一把把那个烂掉的野果抢回去藏在身后,“我妹妹摘的,她挑的最大最甜的,范老师您,您别嫌弃。”


范闲吃了一个,笑道:“很好吃,帮我谢谢你的妹妹。”


白龙松了一口气,看着眼前范闲和蔼可亲的笑脸,一股热气忽的涌入眼眶,他挺起胸膛,大声说:“范老师,您,您放心,我一定会跟您好好学习科学知识,将来我一定变得很厉害,然后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您教导的我。”


范闲好笑,伸手在少年额头上轻敲一记:“我谢谢你了,老子若要扬名天下,何须倚靠别人。”


白龙何时听范老师说出这般粗俗之语,更不曾被老师“体罚”,捂着头呆住了。范闲说完,也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,目光变得越来越亮。


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!!”


他拿起那盒子和金钗,仰天长笑:“萧平旌,你小子原来跟老子打了个哑谜!”


白龙从未见过这样张狂的范老师,又是害怕,目光却又不自主地被深深吸引,他缩在一旁,敬畏又向往地望着范闲,觉得对方似乎是真的要成神飞升了。


范闲吐尽胸中浊气,只觉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,似乎蜕去了一个重重的壳子,从内而外的轻盈起来。


“‘长安何处在,只在马蹄下’!萧平旌,阿苏勒,你们等着老子罢!”他将金钗装入盒子,大踏步地走出门去,白龙不由跟在他身后,而听到范闲之前的动静,观音堂中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,和白龙一起站在观音堂门口,望着范闲远去的身影,白龙忍不住喊道:“范老师,你要去哪里呀,天很黑了,你回来罢!”


远远的,传来范闲豁朗笑声:“‘仰天大笑出门去,吾辈岂是蓬蒿人!’”


这一夜在史书上也留下浓墨一笔:“南庆历永初六年春,范相复入京,投身朝堂,扶助幼主,内清吏治,外拒北寇,不世之功自此始矣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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